17.出征

前满上一爵。公孙昭后退一步，高举酒爵，大声说道：“大秦将士为昭出征，昭心感念，此爵，则敬三军将士！他日有归来者，依秦律论功行赏，若不幸有伤亡，家中父母妻儿，我大秦自会安顿照顾，绝不负我大秦儿郎性命之托！”言罢，他仰头饮干净了爵中酒。

    后头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，从“扬我国威”到“公孙万年”皆而有之。

    城楼上秦王看公孙昭挺拔背影，转头对太子汲说：“此子越发不像你了，反而酷似先王。”

    太子汲垂头诺诺。

    赵酒烈，燕酒绵，秦酒涩。霸渭之水所酿之酒在公孙昭食道之中烫过，他抬袖微微拭去了唇边残余的酒液，抬头看了一眼依然坐在白马之上的公子涉。

    公子涉面色平静，垂眸回望。

    公孙昭知道，他日后会凭借着屡次军功在秦国立足，成为秦国最受爱戴的公子安国君，靠着声望将他的触手从战场伸向朝堂，以至十年后国中只知安国君，不知太子汲。

    太子汲在秦王面前战战兢兢不敢逾越，生怕自己的举动被秦王误解为迫不及待继位之意，因此不愿太出风头，最后竟然落至被矫诏篡位的下场。

    父亲不愿出的风头，他替他来出。公孙昭扔掉酒爵，向着三军将士深深合手鞠躬，随后在鼎沸人声之中转身复又步上城头。

    鼙鼓擂响，大军起兵出征。

    随着三军朝着东边进发，秦王的仪仗也从城头退下来，宫人开始清理城楼。回到宫中，公孙昭还未坐下歇息片刻，便又寺人进来通传：“公孙，太子请你前去。”

    “父君可说了是何事？”才刚刚从城楼回来，太子汲何故那么急匆匆地找他？

    寺人垂首，只答“不知。”

    公孙昭深深望了一眼那个太子汲身边的寺人，起身理了理衣服，还是道：“我这就去。”

    太子所居宫苑在霸台之上，下临霸水，与秦王章台遥遥相对，气势恢宏。但太子汲本人却并不如这霸台一样霸气。

    庄王在位三十年，太子汲也做了三十年的太子了，前世公孙昭道他父亲性格沉稳，有贤君之相，现在才懂得，大争之世，你不出去争，那就别怪旁人来争你。他登上霸台，太子汲穿着之前在城头犒赏三军之时所着玄服，负手而立。

    “儿拜谒父君。”公孙昭道。

    太子汲转过身来，望向儿子，面色有些晦暗不定：“昭，最近在泮宫的学业可好？”

    公孙昭低头：“才从邯郸回来，没来得及返回泮宫。”

    太子汲道：“最近你的心思都不在学业上。”他走过来，看着年轻的儿子，“之前你在赵王出咸阳当日央求王上让你随行，为父以为你是年少气盛，而去赵国长长见识也好。可昨日竟听闻你还向王上请求再入赵国参与伐赵？今日你在城墙之下所为又是何为？”

    公孙昭垂着脑袋，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太子汲问：“你手下可有了新的门客？”

    公孙昭摇了摇头：“儿年幼，哪来的资本招徕门客。”

    太子汲又道：“那你最近连番怪异举止又是何解？昭，为父记得你不是一个汲汲皇皇之人。”

    公孙昭问：“儿何处汲汲皇皇？”

    太子汲说：“你不过十三岁，泮宫的学业都未完成，为何要着急将手伸向朝野？幸而王上如今看你年幼，只把你当做少年意气看待，但落入旁人眼中又是如何？”

    公孙昭抬眼：“能有如何？”

    太子汲长叹一声：“今日，王上言你类肖武王！”

    此武王，就是现在的秦王之父，太子汲之祖父，公孙昭之曾祖，秦国的先王。以武为谥号，自可看出此王在位之时是何种君主了。但现在的秦王并非武王之嫡长子，当初继位之时也费了好大一番周折，因此皆有传言说秦王年轻时和武王不睦。但武王死时公孙昭还未出生，现在的秦王对先王当年究竟是个什么太对，公孙昭并不知情。

    “大父言昭类肖武王，难道是厌弃昭么？”他问。

    太子汲双眉深锁，这个儿子从小伶俐，长得也讨喜，因此王上非常喜欢他。他自知秦王对他这个太子颇多不满，但看在这个儿子的份上，他的太子位置倒还是能继续坐得下去，但万一这个儿子也遭到厌弃，他这三十年的老太子还能不能稳坐霸台，实在是难说了。

    “你应当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。往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！”他板着脸教训道。

    公孙昭却对父亲的意见实在不能苟同。他这样处处小心谨慎，遮掩锋芒，最后落在庄王眼中，就是一个平庸的、随便可以撤换的太子罢了！而在那些臣工的眼里，更是如此。如今太子汲不过占着嫡长之位，才能端坐霸台，但七国之中非嫡非长继位的君王不胜枚举，庄王自己也是从嫡长兄手中夺过王位的，难道太子汲认为，只要平平庸庸，无功无过，就能平安继位？

    公子涉还在虎视眈眈着呢！

    “昭，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。”他咬着牙道。